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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家里的“多余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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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丨末日猫


七八个小孩在房间里排成一列,尽头桌子上散乱的放着几本蓝色的预防接种证,我不由想起了母亲在房间外对我说的话:“如果有人喊李生你就过去。”我张开嘴想问点什么,又将话咽了回去,诺诺的点了点头。因为我并不姓李,也不叫生。

我是家里的二胎,是计划生育严打期间的二胎。本来家里没想要我,据我母亲说,头三个月我在目前肚子里安分的很,母亲也没有明显的反应。到四个月的时候,旁人只觉得我妈变胖了,后来单位的同事说是不是怀孕了,这才发现了我。

“当时我下岗了,你爸爸被发现就被开除,你哥才刚上初中,一家四口没工作。”这段话母亲经常对我说。父亲在口泉站做调度员,是所谓的“事业单位长期工”,而且还隶属于铁路系统,在当时铁路系统的福利是特别好的。那时流传着“双铁”的说法:父母都是铁路,独生子,这就已经达到了令人羡慕的程度了。

母亲虽不是铁路系统,但也是事业单位长期工,正是因为我的出现,不仅打破了“双铁”,还有可能让父母丢掉工作。母亲开心时总喜欢叫我“田多余”,田是我的姓,而多余……那便是多余了。

我出生后,父母其实是想将我送走的,头两次上门的人没看对,第一次觉得穷,第二次怕是人贩子。第三次来了一个,本来已经送出去了,抱到路口的时候又被我奶奶要回来了,从此我便留在了这个家里。

父亲的工作单位是口泉站,而我姥姥家就在口泉。在很小的时候,对外都说我是二姨的孩子,当时我二姨还没有孩子。稍微大一点,每次我回到姥姥家前,我母亲和我二姨就会教导我,不要和别人说话,不要轻易的出去,不要在外面呆的时间太长,以防止我被人发现是父亲的二胎。每次下车后,我便会一个人先偷偷的跑到姥姥家,让我母亲他们再过来。

而每次我一个人偷偷跑的时候,院子里如果没人,我会松一口气,而如果有人,我的心就会紧紧的揪了起来。“嘿!元旦儿!”他们会朝我喊,我是元旦出生的,乳名就是元旦儿。

小时候的我胆子小,又被教不要和其他人说话,听到叫声自然不会理睬,反而加紧脚步的向前走。他们一看我跑得快了便放声大笑,时不时在喊上我几句“嘿!元旦儿!”,仿佛这是一句赶马的口号。身边没有可以帮助我的人,我只能像趋光的飞蛾一般,不顾一切的扑向目的地。

进了姥姥家之后也不能幸免,只要听到有人敲门,我便会躲到阳台的角落,直到有人叫我,或听到熟人的声音才会出来。这种现象随着我年龄的增长开始逐渐消失,但这几乎影响了我的一生。我变得内向,不爱说话,和熟人见面也不打招呼,越发的不讨喜,直到上了高中才变得开朗了一些。

待在自己家的生活就好多了,我们家在口泉的房子被收回,便分配到了在大同的一套房。大同这个四线城市,主要产物是煤,郭德纲的相声中曾经提到过:“从河南平顶山倒儿上(买上)煤,买到山西大同去。”曾经的大同漫天黄土,整个天都是昏沉沉的。

由于我的诞生,整个家庭不得不开始勒紧裤带过日子,当时的我一度以为我们家是很穷的。

“两个小子结婚,不得买房?大的还没安顿,小的还没长大,不攒钱怎么能行。而且现在住个二室房,以后儿子们带媳妇回家睡哪?”母亲总是这么说。

从我记事开始,父亲总会捡一些废硬纸,卡纸,攒到一定数量之后,便将他们卷起来。外层是挂历的白色硬纸,内部可以卷入一些普通的纸张,变成一个重重的纸卷。父亲卷纸的时候,我便蹲在一旁帮忙。

瓶子什么的更不用说,路上遇到便要捡起来,那时候的火车站还不是凭票入站,每隔父亲休息,他便会带我从候车厅进入车站,去捡乘客们从火车上丢下的水瓶。铁轨旁还不只有旧水瓶,总会有一些我没见过的东西出现,我也乐此不疲的跟随着父亲。

阳台有一个尼龙口袋,捡来的瓶子都放进去,攒够一定数量便拿出来压扁,塑料瓶,易拉罐被挤压,发出“咔嚓咔嚓”的声音。我的童年基本是伴随这个声音度过的,等到将这些东西卖掉,我一般可以吃上一根“小布丁”雪糕。

后来上学了,我才知道,不是所有小朋友看见瓶子都会捡。

当时还是可以接班的年代,我母亲接了我姥姥的班,而我二姨接了我姥爷的班,在列车段。从我家去姥姥家,是可以做铁路的班车去的,我和我母亲便蹭我二姨的班车去姥姥家。回来的路上,有二姨同行时,她会打个车,二十多块,顺道送我们回家。

当就我和我母亲时,我母亲就会坐公交回家,我小的时候。不需要买票,而稍微大一点,需要买票的时候,母亲把我拉上车后,便不会坐在我旁边。售票员指着我问:“这是谁家孩子,来补一下票。”我不敢吱声,我母亲也没有吱声,一路便这么过来了。

邻居养了两只狐狸狗,而他们家的小儿子和我是很好的玩伴,我也经常去他们家玩。

小区口有一家卤味店,偶尔母亲会给我买一个鸡腿吃,而母亲偶尔也会买一些猪头肉,但大多数时间是在买鸡肝吃。

小区超市理由两种火腿肠,有一块三根细细的,淀粉含量非常高的火腿肠,我们都叫他“面肠”。还有一种一块一根的双汇王中王火腿肠。我们家一般是吃面肠的。

当我在小伙伴家看到他们用鸡肝和王中王喂他们的狐狸狗的时候,我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。

父亲有一个小绿皮本,上面写着“工作笔记”四个字,但里面记录的和工作却没有什么关系。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诸如“2000年X年X日X行存入10000元五年死期年利率多少多少,利息+本金共多少多少”。

父亲整天盘算着这点利息,最开心的时候便是从银行连本带息的取出来,再连本带息的存个五年死期,当时小学学历的父亲,已经算出了多少钱以下存三年死期利息最多,而多少钱以上存五年,利息较多这个问题了。

但后来证明这么省钱还是有用的

母亲下岗后,在家除了做家务,其余的时间就是打毛衣了,闲暇时间除了给我和我父亲织毛裤外,还在给他未出生的孙子孙女织开裆裤,热衷于给我哥置办结婚的家当,锅碗瓢盆,新的四件套,囍字。

所有能想到的她都置办了起来,这也算是她的业余爱好了吧。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没有用上,在搬新家之后用在了新家上。父亲终究还是买了套新房,母亲还对此碎碎念,因为买的不是三室房,况且两个儿子都没成家,怎么能自己先去买房。

后来我母亲生病,去北京住院,我母亲去世后我生病住院,父亲二话不说的一一把钱拿了出来,从没有面露难色。

我现在还是不知道我们家到底有多少钱。

现在父亲退休了,在小区物业里管理那些清洁人员,平时没事干骑个车小区里溜达就行。

今年七夕,父亲生日,他来到我的屋里,问我脸上怎么感觉蚀蚀的(方言,疼疼的),我仔细看了看,又闻了闻,便问他你早晨抹什么了?

他从厕所拿出了一件东西。

我不由笑了,但随即便泛起一阵苦涩。

父亲拿着我从淘宝上买的日本进口牙膏。

【END】

末日猫

想写小说的某大学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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