穷人

我从小生在农村长在农村，见过很多真正意义上的穷人。

我小时候是九十年代初期，那时候联合收割机还不普遍，基本上都是用农具收割庄稼，麦子用镰刀，玉米用锄头。

收割好庄稼，绝大多数是用地板车一车一车拉回家的，然后摊晾在平地上，地里会残留一些庄稼未收割干净，我们会拿着编织袋去“敛”，劳累一天也敛不半口袋。

农村人很省，一粒粮食也不想浪费。

农忙的时候，饭都来不及吃，家里失去劳动力的奶奶会做好饭菜送到田间地头，一口馒头，一口凉水，凑活一顿，浇地的时候更甚。

现在条件好多了，绝大部分庄稼人都用联合收割机收割庄稼了，但，依然有些人舍不得花这个钱，或者干脆说穷。

二撇子家就特别穷。

二撇子是村里人叫出来的名号，年龄很大了，差不多六七十岁了，有一个捡来的孙子大宝。爷俩相依为命，全靠几亩薄田和村里的低保过活。

别的庄稼户都从人工收割粮食转化到了机械化收割，二撇子依然是一人一车，从田里收，从地里拉。二撇子在前面拉，大宝在后面推。时不时的拉下几根麦穗，大宝“呼哧呼哧”的跑回去捡回来扔在车子上接着推。

二撇子经常来我家超市买东西，说是买东西绝大多数时候就是买馒头，三五个馒头，再买一个酱大头。我见过他爷俩吃饭。西瓜皮酱豆子，馒头，开水。有时候槐花开的时候，二撇子把镰刀绑在长棍上利几梭子槐花，拌上面粉蒸饭吃，这就算改善伙食了。

二撇子穷，是真穷，穷的交不起大宝的学费。怎么能交的起啊，住的是土坯房，喝的是拉水井。二撇子没读过书，但知道不能不让大宝读书。

可是没钱，没钱怎么办？借。

借了要还的，二撇子就去我们那里的大蒜种植乡田集去剜蒜，二撇子年龄大，干活慢，十年前五六十块一天，现在涨钱了，一天一百五六，挣得钱一部分来还钱，一部分来生活。

大宝努力是努力，可是真没学习的天赋，学习成绩一如既往的一塌糊涂。大宝心里有愧疚，知道二撇子不容易，奈何自己真的笨，死学，拼命学，为了不辜负，小小少年拼出了少白头。

大宝在初二的时候辍学了，为了钱，也为了不让二撇子那么辛苦。

听说大宝在东莞哪个电子厂做工，一天干十二个点，一星期休息一天。每个月都给二撇子打钱，二撇子不识字，不会用银行卡，大宝给他办了个存款折，二撇子每次都把大宝打来的钱存个死期。

他说：“人家说死期利息高，存着好给大宝娶媳妇。”

大宝一年回家一次，就是过年的时候，有时候一年也回不来一次，村里人问起，二撇子嘴都咧得很大“按宝抓钱来，今年不回来。”

幸福之情溢于言表。

大宝在外面抓钱，二撇子就孤单了很多，每天东转转，西看看，有时候来我家超市看看人家当牌的，有时候不放心地里的庄稼，又去地里看看庄稼的长势。

吃喝二撇子还是不讲究，依旧馒头咸菜，有时候地里摘两根辣椒，将就着吃了一顿又一顿。

二撇子穷，可他知道什么能不穷，他想让大宝好好读书，吃皇粮，抓大钱。虽然大宝读书没成功，可二撇子尽力了。

我在上海也见过很多富人，开豪车，住洋房，嘴里全是功名利禄，身上都是穿金戴银，可心里的那股子莫名的嚣张乖戾却怎么也让人舒服不起来。

真抵不过二撇子啊，起码他安安稳稳，不急不躁，心里的那股子暖劲儿让人很想亲近。

我觉得，穷富不能全用钱来衡量，虽然我也知道有钱真好，但有句老话说得好“富不过三代”。可内心富足，温暖如初，才是真正的富裕吧，这是家教，可以延续百代的。

大宝走后，二撇子成了实际意义上的孤寡老人，养了条小狗，每天放放羊，喂喂鸡，晒晒太阳。农忙时候，一个人一把镰刀去地里收割庄稼，只是……

只是，前面拉着的依然是二撇子，后面却没有了推车的大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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